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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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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氏對待女兒的樣子王氏看了十幾年, 哪裏能不知道!不過聽宋氏的意思,竟是最近有變本加厲!

想想這半年以來, 孫氏最重要的一件謀劃就是把趙蕙蕙嫁出去, 而且還不是嫁到小門小戶裏。然而誰能想到她為此竟然會做出‘騙婚’的舉動?不知道是好還是壞,這騙婚在最後關頭叫人識破了。

這件事沒成,再加上三房一家人搬出了趙家小院, 日子越來越紅火。頭一件是撒火的地方少了一個,另一件是增了嫉妒之心。

孫氏再厲害, 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沒什麽能力的普通婦女。所以她不高興也不可能有任何改變,甚至她找別人的麻煩都不能夠——不是親戚朋友, 誰慣的她呢?

所以最後她就只能找幾個女兒的麻煩, 這就是蕙姐兒幾個女孩子日子越來越難過的原因。

王氏之前還對蕙姐兒有幾分可憐, 但在趙蓉蓉受那件事連累也被退婚之後, 她連那一點可憐也消散了。所謂可憐, 是在自家什麽都好的情形下才能給別人的東西。

所以王氏聽到宋氏這樣說也沒有什麽表示, 只不過跟著嘆幾句可憐。然後就叫趙蓉蓉:“蓉姐兒,把井裏涼的西瓜提上來, 切了之後招待你大伯母!再把黃瓜拿幾根來!”

這種要去井邊的活兒,王氏從來只吩咐趙蓉蓉和趙蒙。因為其他的孩子年齡都還小, 她怕一個不小心孩子跌落井裏面去了。這種事又不稀罕,光是太平巷子每過幾年也要因此夭折個把孩兒。

趙蓉蓉把手裏的葉子牌放下,應了一聲就去井邊。趙家的水井在前院和後院的夾道之間,無論是前院用水還是後院用水都很方便。趙蓉蓉提了一個籃子過去,把井繩拽上來。

這根井繩並不是打水的那一根, 而是專門用來涼東西的。底下是一個網兜,裏頭有兩個大西瓜、好幾只小白瓜、黃瓜等等。這些用井水一涼,解暑止渴,都是夏日裏乘涼時候最好的零食。

趙蓉蓉挑了較小的那一只西瓜,又揀了已經洗的幹幹凈凈的黃瓜四根,一起放進籃子裏。其餘的依舊沈進水井裏,她則提著籃子去了廚房。

再出來的時候西瓜已經切成一牙一牙的了。

趙蓉蓉先把一牙西瓜讓了宋氏這個客人,然後按照長幼的順序挨個送上西瓜。宋氏一開始還客氣,但這種客氣一看就是假客氣,很快她就吃起了西瓜,而且吃完以後一直看著放剩下西瓜的籃子。

她正等著趙鶯鶯一家誰拿第二牙呢!相比起孫氏,宋氏還是要講究一點兒的。趙鶯鶯要是沒人拿第二牙,她可不好意思做頭一個。

宋氏這番作態或許可笑,但是卻是有原因的。今年氣候酷熱難當,西瓜等瓜果本就供不應求,再加上西瓜的收成可不比往年,價格自然就和糧價一樣快到天上去了。

一般人家今年都是把菜瓜、黃瓜等當成西瓜來吃的,能有小白瓜小香瓜就覺得很好了。至於說西瓜,那不只是要家有閑錢,更重要的是當家的婦女舍得——這可比往年貴了兩三倍!就算有錢買,大多數人也是吃不心安的。

老三夫妻兩個不會過日子!宋氏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在心裏嘀咕。又想到當年趙吉還在戴家染坊當學徒的時候,王氏還是很會過日子的,這時候卻這般大手大腳。

嗳,果然是人一有錢就忘本!宋氏用俯視的角度看這一切,覺得自己頗為通透。又覺得王氏這樣不好,可能三房本來有機會大富,現在看可能就是一個小康了——她可是聽說過的,那些徽商、晉商的大商人,不管多有錢,那都吝嗇的不得了。

節儉也是發大財的一個重要原因,不然掙多少花多少,何時才能起來?

不知不覺暢想了很多,但想到最後宋氏有嘆氣起來。想那麽多有什麽用,老天爺到底還是關照老三家多一些。所以人家才能想買房子買房子,想吃西瓜吃西瓜,就算不發財也比自家強得多了。

想到這裏,宋氏忽然覺得沒什麽意思了。於是在吃完第二牙西瓜之後就告辭回去了。

“西瓜還真是消暑啊。”趙吉感嘆,一邊拿起一個黃瓜‘哢嚓哢嚓’地啃了起來。

王氏笑道:“當時我買了一大堆,是誰還心疼來著?”

囤糧食的時候王氏是一發不可收拾,不止囤了糧食,還囤了其他消暑的東西,其中就包括西瓜。西瓜本就能存放很久,再加上王氏特意選的皮厚的品種,吃過半個夏天絕對沒有問題。

只不過當時下工了的趙吉看著一堆西瓜有些心疼——往年西瓜便宜的時候家裏人才這麽吃西瓜的。今年西瓜漲價可厲害了,偶爾吃吃還行,一下買這麽多,錢花的不少。

這一點王氏比她還想的灑脫,要是自家沒錢就算了,有錢怎麽也不能在吃穿上委屈。所謂人活一世不過就是幾十年,要是明明有錢,還在吃穿上不大方一點兒,那還有什麽意思?

當然,王氏的這種大方也是有限度的。讓她花大價錢吃鮑參翅肚之類,或者花錢吃那用幾只火腿十幾只雞鴨吊湯燙出來的白菜心,那她是不會做的。

現在再看當時的選擇,王氏也頗覺得意。因為西瓜的價格漲的比糧食還快,要是這時候讓她去買西瓜,她恐怕也要掂量掂量價格,稍微糾結一番了。

王氏搖了搖扇子:“反正現在熱是熱,我心裏卻是穩當了。不管今年再出什麽怪天時,我也不怕,至少我們一家生活無虞——我娘和我大弟昨日也把糧食買回來了。”

王氏當初自己買糧食之後就有心勸說親朋也這樣做,不過能說這個的都是最親近的那一批。因為糧食長久漲價再有可能,那也不是一定的。要是翻船了,最終糧食跌落下來了,那些因為王氏勸說而買糧的人家怎麽說?必定會心生怨恨的。

升米恩鬥米仇,王氏又不傻,怎麽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不過像是她娘家這樣的至親,她可不會漏下。她買糧食的當天就去通知了王家外婆,後來她還親自上門一趟就為了專門說這件事。

王家外婆是個眼光比較長遠的,當時就認可王氏——要是最後沒有走到那一步,那當時大家都歡喜,自家也只是多花了一點兒錢而已。要是最後走到那一步了呢?弄不好這能救命!

王家外婆年輕的時候是遭過難的,所以很清楚那種場面。

就算揚州不會出大事,但是略微有幾戶人家死掉呢?這算是大事嗎,在這個天災人禍動輒死掉上萬人的人世,這當然就像是水面的細小波紋一樣,根本不算是大事,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不過這件事也不是說幹就幹的,當時王家舅媽支吾了幾句,沒太松口。王氏何嘗看不出來自己這個弟妹既擔心自己的憂慮成真,又怕是白白花錢,虧上一筆。但也覺得自己這個弟妹真是鼠目寸光。

錢虧掉一些算什麽,就怕到時候搶糧,自家搶也搶不到。

當時王家外婆沒有說什麽,之後私底下卻做了一些工作。反正到了昨日,王家舅媽那裏也下定決心,把糧食給拉了回去了。自此王氏再也沒有什麽憂慮,每天只管照常織綢做家務,仿佛今年的怪氣候根本沒有一樣。

人家都說婆媳是冤家,一個太順遂,另一個恐怕就要流年不利了。王氏和方婆子這對婆媳相處的不錯,主要是方婆子不調理兒媳婦,也願意服軟,而王氏不管表面上多麽要強,新卻是軟的。

這樣兩個人遇到一起,確實激不起波浪來。

可即使是這樣相處不錯的婆媳兩個,這一回也中了這句話,當了一回冤家!

王氏這裏沒什麽可擔憂的了,方婆子就心事重重起來。

“老三家的,我看你這次做的對,這天時氣候越看越不尋常。”方婆子拿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皺著眉道:“現在親家家裏是準備好了,可是老大老二家裏卻還沒說,要不然明日你去說一聲吧!”

王氏半晌沒接聲,趙鶯鶯忽然道:“奶,這件事兒明日你自己去說不就成了嗎?我娘答應我了明日給我釀甜酒的,恐怕沒空呢!”

王氏像是找到了臺階一樣,趕緊道:“鶯姐兒這件事我都答應她好幾回了,實在拖不下去了——而且要我來說,恐怕娘去說還更有用!我不過是個弟弟媳婦,當不得長輩,哥哥嫂嫂們何曾會把我說的話放在心上...娘去就不同了。”

王氏不大樂意去趙家小院勸說,不是她不講究親情,實在是這就是一筆糊塗賬!就像是她不願意勸那些不親近的人家一樣,怕擔幹系,怕有麻煩。輪到趙家大房二房那裏也是一樣,要是最後糧價迅速回覆過來了,想都知道他們會有什麽嘴臉。

大房還好一些,二房簡直想都不敢想。

所以剛才方婆子一提這件事她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答應下來她是不樂意的。拒絕吧,總該有個理由,可理由怎麽說?難道要讓她和婆婆說實話?

老話說‘疏不間親’,王氏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有自知之明。在這個家裏,都是方婆子的兒孫,她對於婆婆來說是唯一的‘外人’。她當著婆婆的面說她她兩個兒子不好勸,特別是老二家,到時候要是因為這個沒弄好,恐怕就是一場麻煩。

就算這是實話,那也會讓方婆子不舒服。頭一個她或許覺得自己的兒子們沒有王氏想的那麽‘壞’,反正當娘的看自家孩子都是怎麽看怎麽好的。另一個是,就算方婆子看得清自己的兒子們是什麽樣的人,也會覺得王氏不好。

因為怕擔責任就不去和哥哥們家裏說了嗎?這是何等自私!要知道大家可是一家人,本就應該守望相助,計較這些得失,果然是只看得到自家的偏狹婦人!

方婆子微微有一些失望,在她看來有王氏這個榜樣顯然更能說服另外兩個兒子家。不過現在王氏明擺著是不想去,害怕另外兩個妯娌啰嗦——方婆子這個意思還是猜的出來的。

她也無話可說,只能點點頭。

到了第二天,方婆子去了趙家小院,王氏則是釀甜酒。這件事可不是一個借口,王氏是真的答應趙鶯鶯好久了。

甜酒並不是酒,最多只能算是糯米發酵之後的一種蜜水一樣的東西。反正在趙吉這個喝酒的人眼裏,甜酒是絕對算不上酒的。

這種蜜水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釀,極其簡單。不過這樣簡單的釀甜酒,在不同的人家也是有的人做得好有的人做的壞,而王氏就是個中好手。

她先是蒸熟了半鍋糯米,然後用涼水沖一沖。這是她獨門的秘訣,這樣沖一沖之後米粒就散開了,往裏頭摻入酒藥可以拌的又快又勻。而一般人家都是拌幹飯,酒藥一般很難攪拌均勻,出來的風味遠遠不如王氏所釀的甜酒。

然後就是在米飯中間挖一個洞,這個給發酵留出的一些‘氣’。然後密封好放在角落就好了——若是天氣沒這麽熱,還要在放米飯的罐子周圍包上一層舊棉絮保溫,不過現在這樣的天氣肯定是用不著了。

“放在米缸旁就是了,這天氣怕是不到兩日就好了!”王氏指揮趙鶯鶯把密封好的瓦罐擺在廚房的米缸旁。

趙鶯鶯盯著釀甜酒的罐子,真希望能快一點釀好——她是突然想起來上輩子在皇宮裏消暑,吃西瓜比較少,反而是冰鎮之後的甜酒比較多,這才有了釀甜酒的想法。

在皇宮裏宮女子都有份例,份例包括了衣食住行各個方面。大到月前,小到每天有幾塊某種點心,這是規定!而到了夏天的時候,各種瓜果包括西瓜也會成為份例的一部分,只不過他們不大會吃西瓜。

因為西瓜本來就是寒涼屬性的東西,肚腸稍微弱一點的多吃了就要拉肚子。她們是要在貴人身邊當差的,要是正上差的時候鬧肚子,到時候真是閻羅王都救不了人。所以她們哪怕是自恃腸胃康健的也只敢咬上幾口,然後再不敢碰了。

但是甜酒這種蜜水放進冰桶子裏鎮一會兒再喝來解暑,這樣的她卻有不少。上一回趙鶯鶯忽然想起,只是她不會釀甜酒,只能請求王氏。

正在趙鶯鶯期待甜酒的時候,方婆子也從趙家小院那邊回來了。趙鶯鶯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祖母的心情肯定是不大愉快的。王氏也看了出來,母女兩個面面相覷,沒有問方婆子情況。

趙鶯鶯十分乖覺,只拿釀甜酒的事情說事兒:“奶,家裏的甜酒釀上了,再等兩日就能吃了。到時候可以用來煮糯米丸子,也可以做雞蛋甜酒,我最喜歡的是加水煮開了放進井裏頭涼一涼,喝下去涼快解暑。”

方婆子臉色不好看當然只能是因為這一趟不順利。

大房還好說,宋氏和她抱怨了幾句家裏無錢,算是間接拒絕了這件事——這個理由吧,半真半假。要是有錢的話,大房確實很可能回去買糧。但是現在的宋氏著急攢錢給兩個兒子娶親,錢看的比什麽時候還重,輕易不肯動用。

孫氏就很氣人了。

“嗳!我知道,您那出息的三兒子和三媳婦買了糧食囤在家裏,防備著到時候糧價長起來。在您老人家眼裏恐怕世上就只有您三兒子三媳婦聰明了吧?只是您也不想想,揚州是什麽地方,糧價再漲能漲到哪裏去!現在買糧的暫且得意了,以後糧價跌的時候才知道有多苦!”

“不過呢,這世上的事兒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那些有錢人家啊都是惜命,所以才總是提前防範。我們這些窮苦人命沒有那麽金貴——就是想要惜命也沒有錢不是!但是我想真到了那種時候了,三弟和三弟妹就算是裝樣子,裝出一個假仁假義的模樣也好,總不會看著他們二哥二嫂去死的。”

最後的話是孫氏笑嘻嘻說出來的,方婆子聽了都臊的慌,她可以想到王氏要是知道這個話,那該有多生氣!這不就是平白賴上已經分家的弟弟家了麽。方婆子將心比心,最終只能搖頭。

她最後什麽都沒有和王氏說,她到底是三家人的長輩,更多的是希望他們和睦,這種話說出來是什麽後果,她可是清楚的很。

只不過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當時孫氏對方婆子說的話不知道怎麽的就被隔壁人家的老婆聽到了,之後就傳揚了出去。

所有的流言都是這樣的,大家流傳的時候總是會避開和當事人說,所以王氏和孫氏知道這件事的時候等於是整條巷子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孫氏雖然有些不自然,但是對一些婦女的調侃還能撐得住。強自道:“這話我就撂在這裏了,這又有什麽錯兒?我就不信了,到時候她王家的和趙家老三敢不管哥哥嫂子。真做的出來,以後也就不用做人了。”

這些話可以說是無恥之極了,凡是家裏有兄弟的不免設身處地去想,立刻覺得頭皮發麻——攤上的這樣哥哥嫂子,趙吉和王氏果然是上輩子不修!

但是這樣的話又不能說完全沒有道理,至少真到了要命的關頭,趙吉和王氏真不能撒手不管——無論趙福和孫氏有多可惡,他們總歸是趙吉嫡親的二哥和二嫂。這就像是長在肉上的瘤子,割不掉的。

王氏聽了這些話反應就大了,當即氣的渾身發抖。指天發誓道:“她居然有臉說這種話!我今日算是見識了。沒有最無恥只有更無恥啊!那我也把話撂在這兒,要是我和孩子他爹真的命裏不好攤上這種事,她盡可以賴上我家。孩子他爹和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去死,但是端人家的飯碗就有難處要受,那時候她就等著瞧我的手段吧!”

這話...說的也很在理。趙福和孫氏如果真的要靠趙吉和王氏吃飯了,總不可能還當大爺一樣吧?就算他們想當大爺,也要看王氏是不是紙糊的,王氏可不是那麽好對付。

不過這都是真的走到那一步才用考慮的,王氏雖然存了糧食,但是她並不想真的用上這些糧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揚州亂起來,他們家又能獨善其身嗎?不能的。

但是天不遂人願,越是期盼什麽就什麽越不來。王氏的期待,或者說整個揚州的期待並沒有什麽用,天上依舊是一滴雨不肯下,熱的難受。而糧店呢,沒有等來朝廷平抑糧價而開倉放糧的通知,只等到了東家讓依舊慢慢漲價。

糧價的漲幅並不劇烈,至少沒有一天大變樣這種事。但是每天漲一點兒,每天漲一點兒,始終見不到底。這種方法讓人始終抱有一種僥幸,同時也慢慢讓人絕望,等到回過神來更加無法下定決心去買糧了。

糧價已經很高了!

但是之前便宜的時候沒有買,在最開始漲的時候沒有買,在漲了一段時間但還可以承受的時候沒有買,於是現在也沒辦法去買了——買糧是一大筆錢!這個決定註定要做的很艱難了。相比之下,祈禱糧價要跌,這是一個更簡單更容易做的事情。

這種心態可以理解,但是面對這樣大的事情,人要做出更符合家庭利益的決定就不能完全依靠這些心態,更多的時候要講究理智判斷。如同壁虎斷尾,認清形勢之後迅速做出決定。

一條尾巴與性命,哪一個更重要?銀子和一家人的生存,又哪一個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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